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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因果

序章 因果

1149年冬季,耶路撒冷,天降大雨。

作为一座处于沙漠边缘的大城市,雨水无疑是至关重要的。充沛的雨水能消除城中的暑气,带来珍贵的淡水,所以每当雨季来临时,城中的居民都会载歌载舞,感谢神的恩典。

但这些人中不包括驻守在城中的圣殿骑士们以及他们所效忠的耶路撒冷国王。

就在不久之前,信使从远方带来了坏消息:法国国王路易七世统帅的十字军未能攻克大马士革,也未能清除盘踞在阿勒坡的穆斯林军队,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法国人准备撤退了,再加上之前神圣罗马帝国军队败走安纳托利亚,耶路撒冷的基督徒们不难得出结论:这次东征已然失败了。情势变得格外严峻,耶路撒冷王国的将领们很清楚,一旦法国人撤走了,在此前的防御战中损失巨大的耶路撒冷王国将被迫三面受敌:在南方崛起的萨拉丁以及那些摇摆不定的埃及人、东面势力庞大的库尔德人部队以及以努尔丁为首的穆斯林联军、北面态度模糊的拜占庭帝国和凶狠残暴的赛尔柱突厥人。为此守卫耶路撒冷的圣殿骑士团立刻做出了应对,他们迅速增加城防人数,储备作战物资,向侍从们发送铠甲与武器,修复在之前多次战斗中破损的壁垒,巩固城防,同时他们还派人前往法国军营进行游说,试图说服法国国王改变主意继续东征。与此同时,城中的使者、商人被立刻派回欧洲招募士兵,尽可能地争取支援和补给。大战逼近,耶路撒冷中每个虔诚的基督徒都在祈祷,祈祷上帝与他们同在,让神圣的十字旗帜仍能飘荡在耶路撒冷的上空……

穆斯林的威胁如此巨大,即使在某些容易被忘记的角落,比如在耶路撒冷城的监狱中,两名年轻的狱卒也就支援问题吵了起来。“不不,那些法国佬早就想逃跑了,康罗德伯爵的做法没有任何用处,不会有任何法兰克人留下来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其中一个搔着胡子说道,“我们得依靠拜占庭人了才行。”“什么?那些不尊正统的异教徒?他们可是一直对我们占据耶路撒冷而怀恨在心了,”另一个反驳道,“我看还是得向教会求援,毕竟他们不会对我们袖手旁观的。”“拜占庭!”“教会!”“拜占庭!”“教会!”“行了不要吵了!”第三个也是年纪最大的一个狱卒将手中粗大的木制酒杯狠狠地砸在桌上,“你们就像这些聒噪的麻雀,成天到晚叽叽喳喳个不停,吵得老子连酒都喝不下了。”说完,老狱卒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嘴里嘟囔了几句土话,“听您的口音,您……是诺曼人吗?”第一个狱卒小心翼翼地问道,醉眼惺忪的老狱卒瞧了他一眼,哈欠连天地说道:“看你小子一副乳臭未干的样子,是个学士吧,没错我是诺曼人,你这家伙又从哪来的?”“我是来自于雅典教区的一名学士,为了传播神的福音来到这里。”“你呢?”“威尼斯,为了东方的香料与财富而来。”“哈哈哈!”老狱卒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也就是说一个神棍,和一个放高利贷的为了一些高尚的理想跑到这个地狱来,结果被丢到了这个发霉的地牢里了吗?真是有趣,有趣啊!”老狱卒接着笑,二人都面露尴尬之色,商人回答道:“我们也想为圣地而战,本来我们有一百余人,在君士坦丁堡我们打算运送一批物资到圣地,但在我们来的路上被萨拉森人突袭了,所有的物资都被抢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抵达圣地,圣殿骑士团却不打算接纳我们,其他人都被发送到安条克去了,只有我们两个被送到这里了。”老狱卒没有回答,只是在大口喝酒,半响,他停了下来,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看在那个永远不会降临的上帝份上,小子们,在你们身上缺什么部件之前赶紧回家吧,这里没有香料没有黄金,连那狗娘养的神都不见踪影。”“你怎么能这么说神圣的上帝!”学士涨红了脸,“你这是在渎神!上帝啊,请宽恕这个罪……”“闭嘴!”未等学士说完,老狱卒猛地抬手,狠狠地扇了学士一巴掌,学士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一边的商人赶紧上去搀扶他。这时二人才发现,眼前这个顶着酒槽鼻的粗壮男子竟有着如此巨大的力道,只有那些久经战阵的骑士才可能有这种气势和力量。老狱卒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两人,缓缓地褪去左手的手套,两人呆住了,那手套之下竟是一只铁手!“不要在我面前提神,”老狱卒皱着眉头说道,“神,要么不存在,要么抛弃了我们,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只有死亡和哀嚎永存。不要看我这个样子,在以前我也曾是圣殿骑士团的一员,知道被一个萨拉森人砍掉了这只左手,作为回报我用右手中的战锤砸碎了那家伙的脑袋,但我再也不能作为一名骑士呢,就被那些家伙发配到这个地方守狱,自此以后,我就再也不信神了。”老狱卒将手中的杯子甩给了学士,“去,再给我打点酒来,长夜漫漫,我们还得继续守夜。”学士赶紧屁颠屁颠地去打酒。这时一扇木门突然猛烈地摇晃了起来,商人吓了一跳,“怕什么?”狱卒坐回了椅子上,“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在垂死挣扎罢了。”“不过大人,”商人疑惑地问道,“刚刚典狱长还专门来看了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获此殊荣了?”“你管这么多干什么?”狱卒不耐烦地说道,“不过是一个仍然对神深信不疑结果惨被同伴抛弃的愚夫罢了,不值一提,我的酒了?”“来了。”

…………

终于安静了,他心想。

曾经身为圣殿骑士时的所做锻炼起到了作用,他终于熬了过来,无论是酷缓缓刑,折磨,逼供,亦或是近乎无休止的骚扰,他都熬过来了,因为他心向光明,愿上帝保佑!

时间不多了。他的好友,雷诺爵士用300颗穆斯林头颅换来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尽管不知什么时候了,但从狱卒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应该已是深夜了,再过几个小时,几个小时,他将会被推上绞刑架,被那些曾经共同奋战过的同伴,在那些他所拯救过民众面前处死。他不畏惧死亡,在这场神圣的战争中他以上帝之名杀死了太多异教徒,也送走了太多战友,死亡仅仅只是对上帝的侍奉,他深信所有为上帝而献出生命的人都会升入天堂,这是在他成为一名圣殿骑士之时就已有的觉悟,但是现在他还不能死。

他挣扎着从泥地中爬起,尝试着克服他右腿上的伤痛。石墙上有一面布满刻痕的镜子,当他勉强站起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现在颓败的模样。这还是……我吗?灰白色的长发,布满皱纹的灰黄色皮肤,肮脏的灰色胡须,这个骨瘦如柴、伤痕累累、仅有布衣裹身的老人是谁?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骑士长吗?他摇了摇头,外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仍有一颗虔诚的心。他离开镜子,一瘸一拐地走向写字台。

写字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写废的羊皮纸以及羽毛笔,墨水撒得到处都是的,这是他处于癫狂状态时留下的杰作。他费力地从一堆垃圾中抽出了一张还算完好的羊皮纸,又找到了一支还能写的羽毛笔,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换了一瓶墨水。总算准备好了,他想。情势危急,敌人正在从暗处靠近骑士团,他必须将所知道的信息留给他的战友。他颤抖着,写下了第一个字,他的思绪,也羽毛笔的沙沙滑动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那是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末期,他还是一名骑士的时候。经过多日的交战,十字军总算击溃了穆斯林军队,从四面八方涌入耶路撒冷,绝望的阿拉伯武士也在城中与十字军战士展开了最后的较量。争夺圣地最后一战就此展开……

长剑隔开弯刀,狠狠地刺入了敌人的胸膛,鲜红的血液不断地从这个穆斯林的胸前喷涌而出,在发出了最后的哀鸣之后,敌人倒下了。

长剑的主人舒了一口气,他矗剑而立,环顾四周,他的同伴也已结束了战斗,这是最后一个仍在抵抗的敌人了,穆斯林那肮脏的异教徒之血撒满了大地,他们扭曲的尸体如虫豸般倒在地上,战争结束之后看起来得清洗这片神圣之土了,他想,不过看起来自己得先洗个澡了,长时间的战斗令他疲倦不已,不知多少敌人被他解决了以至于他银白色的盔甲上满是褐黑色的血污,他的头盔上也满是敌人留下的刀痕,锁子甲也有好几处被刺穿了,再加上现在已是正午了,烈日当头,汗水流过那几处伤口所带来的刺痛感令他烦躁不已。头盔里的空气闷热无比,混合着尸体腐烂的腐臭味与自身的汗臭味,他索性将头盔取了下来,打算歇息一会。

众人背后突然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战士们警觉地向后望去,那是一队军容齐整、身着重铠的十字军骑士,位于队伍正前端的是一名满脸胡须的壮汉,奇特的是他的右手呈血红色,手中还握着一枚心脏。在场的战士都深知此人的赫赫凶名,血手提丁伯格伯爵,祖上是曾经驰骋于大海上的维京战士,在昄依后被诺曼底公爵册封为伯爵,此公在此次大战中以凶残出名,尤其喜欢击穿敌人胸膛以取出心脏,痛饮心头血,因此他的双手总是被鲜血染成红色,分外醒目。无论是十字军还是穆斯林都对其畏惧不已,再加上他与其麾下的骑士都已鲜血十字为标记,所以他被称为“血手”,他的骑士被称为“血色十字军”。

铁血十字军的骑士们保持前进状态继续前进,其他十字军都自觉让开了道路,只有剑士是例外。他似乎并未在意他们,而是随便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擦拭他的宝剑。在经过他时,血手*然猛拉缰绳,马立刻停了下来,跟随他的骑士们也随之停了下来,众人看着血手从马上跳了下来,来到剑士面前。他死死地盯着剑士,然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好久不见了,阿比西子爵。”“是呢,提丁伯格伯爵,从比武大会以来你变了不少了,血手大人。”剑士头也不抬地回答,血手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僵硬了,“彼此彼此,你也变了不少了,阿比西,在安条克之战你可是大出风头了,对吧,阿勒坡的毁灭者。”阿比西抬起头来,二人四目相对,然后…两拳相握两个大汉随机拥抱在一起,令周围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你小子还是那么粗野了,见到老朋友还摆个臭架子。”阿比西笑着说到,“你不也是,”提丁伯格回答,“每次见面都要提到比武大会,不就是败给你一剑吗,需要这么得意吗?”“行了行了,”阿比西摆摆手,“你丢下穆斯林的心脏不拿,却来找我这个大活人,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提丁伯格笑而不语,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灰黄色的陈旧羊皮纸递给阿比西。阿比西略带好奇地展开了羊皮纸,似乎是因为有些年头的原因,羊皮纸表面的颜料已经脱落了大半,图案和文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不过关键字似乎仍可辨认。“大卫王……的……约柜?”阿比西难以置信地望向好友,“你想要约柜?不可能的,自从巴比伦人攻克耶路撒冷、焚毁了犹太人圣殿后,就在也没有人找到约柜了。”“直到现在。”提丁伯格露出了一口白牙,“在登陆塞浦路斯时,我听到了一个传闻,在倭马亚王朝时,穆斯林在一些犹太长老的帮助下找到了约柜,并将其藏在了耶路撒冷圣山上的某座塔中,后来我费尽心思找到了这卷羊皮纸,才找到约柜得确切位置。现在我的部队已经包围了那个地区,有兴趣与我同行吗,老友?”“当然回去了,朋友,”阿比西翻身上马,“我也想见见上帝的光辉了。”当时阿比西不知道,他所做出的选择,会对之后的历史造成怎样的改变…………

趁其不备,他们对塔中的穆斯林进行了突袭。尽管人数不多,遭遇突袭,塔中的穆斯林部队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咳咳,该死的,”提丁伯格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后从一个萨拉森人体内抽出了他的宝剑“这家伙的命可真硬,砍了几剑还没倒下。”“看他们身上的标识,似乎是安拉圣战士的成员”阿比西检查了一具尸体,上面似乎有着某种符号,“这些家伙应该都是是侍奉安拉的死士,所以才会如此顽强。”提丁伯格啐了一口血,他环顾四周,跟随他的骑上所剩无几,几个犹太人所在墙角瑟瑟发抖。二人并未在意这些可怜虫,约柜近在眼前,他们必须在大部队抵达前找到它,为了上帝的荣耀。

提丁伯格率先进入塔中大厅,果然,一个巨大四方形物体被陈列在大厅的中央,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五彩之光,但看不出是用什么做的;它的四壁上雕刻着各种细致入微的雕塑,并用宝石装饰。毫无疑问,这就是约柜了,大卫王秉承上帝旨意创造了它,所罗门王将其置入神殿,犹太人在巴比伦人屠城前将它藏了起来,如今它就在这里,似乎在等待着上帝虔诚的信徒们,十字军的驾临。提丁伯格急不可耐地冲向约柜,不过阿比西抢先一步阻止了他,“你在做什么阿比西,没看到约柜吗?”提丁伯格怒吼到,“让开!有了它我们什么都有了,荣耀,财富,地位,那些那不勒斯人甚至会推举我为教皇!我再说一遍,让开!”“你已经被冲昏头脑了提丁伯格,”阿比西同样是大吼,“没看到约柜上的封印圣文字吗?”的确,约柜似乎被什么束缚住了,某些人用古希伯来文字写下封印关闭了约柜,“你没听到那些犹太人的警告吗?”他指向一边,一个颤颤巍巍的犹太长老正满脸怒气地指着二人,口中振振有词,“他在警告我们,约柜被污染了,绝不能打开它……”未等他说完,提丁伯格猛地挣开了阿比西,抽出宝剑,狠狠地刺在了约柜上。登时,约柜散发出了漆黑的的光芒,巨大的噪音顺势而起,地面也随之颤抖起来,将所有在大厅中的人震倒在地。一个喜悦的女声在众人心中响起:“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

正在阿比西疯狂地记录下他的记忆时,一个人影悄然而现。那是一个身裹波斯纱丽的女子,她肌肤似雪,如同高山之冰洁雪莲;她两眸鲜红,如沙漠之赤红玛瑙;她小嘴微翘,如天上之姣好弯月;一笑一颦,无不璀璨夺目,若是摇首摆姿,必令人深陷其中。她手握镰刀,静立在阿比西身后,嘴角勾出迷人的弧度,然后,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第二天,当人们打开大门时,发现阿比西身首分离,手中还紧握着一张没有写字的羊皮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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